這絕不是一個法師該做的動作，更絕不是一個可能即將擔任城主的人該做的動作。

不過在場兩人，不論是塞勒還是沙迦，對方天作出這樣的動作，都只是微笑。

“帝都方面作這樣的安排，是不是有點欠缺考慮？”放下指著鼻子的手，方天問道。

欠缺考慮在哪裏？

那就是他現在的這具身體，畢竟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哦，很快就要十四了。

“只要想到小友你已經成就了法師，並且讓我這樣的一個糟老頭子晉入了大法師，那就沒有什麽欠缺考慮的！”塞勒淡淡說道。

法師本身，就意味著一種區分，或者說層次。

這一點，所有法師之上的人都懂。

其實不少九級甚至那些七八級的魔法師都覺得離法師不過只是那麽一步，或者兩三步，隔得很近。但是那一步，其實遠得沒有邊際，所有跨過來的人，都知道。

哪怕是十個一百個、甚至是一千個一萬個九級的魔法師，也不能和一位法師相比。

不說別的，只從帝國方面來說，法師，是帝國所看重的，而法師之下，不管是九級還是一級，都沒有任何差別！

當然，如小友你這般又份當別論了。不說身份，不說資質潛力以及未來，不說現在已經晉入了法師，就是現在還只是一級，你的分量也會比一般法師要重得多。——只是，如小友你這般的，舉世之間，又有幾人，甚至於，有沒有第二人？

塞勒心中淡淡想著。

沙迦剛才說了有六個人因為方天這次引起的元素潮汐晉入了法師，但還有些東西，沙迦沒說。

當然，那也是不好說的。

事實上，這次因方天而晉升的人遠不止是六個，紅石鎮，以及南域九城，那些獲得晉升的人數目，甚至根本就無法統計。因為……太多太多了！只不過，他們都是學徒階段的晉升，不是從學徒晉入法師罷了。

而以方天目前的層次，那些東西自不需在他面前作為一件正事提起。——倒是可以在以後的什麽時候，來作為閑聊時的談資。

卻也僅此罷了。

有了之前方天帶來的那一次大規模晉升，這一次的群體晉升雖然比之那一次規模更大，範圍也更大，但其實有了之前第一次的墊底，這些也都不算什麽了，最多讓方天那個“神之子”的光環再更耀眼一點罷了。

這一次的事件中，真正影響巨大的，還是包括帕特在內的六個人晉入了法師。

六個人，除了那位名為希巖的魔法師之外，有五個是得到過方天指點的人，更有其中三人，是方天從他的談話者中挑選出來監管紅石鎮事態的八人組成員。

其實對那八人組，外界早有稱呼，稱他們為“楓林八友”。

現在，他們八人中有三位晉入了法師，那其他的五位呢？會在什麽時候晉入法師？

外界眾人現在討論的已經不是那五位能不能晉入法師了，而就是一致地在討論——他們會是在什麽時候晉入法師！

至於說他們有沒有可能無法晉入法師——

開玩笑，那怎麽可能！

他們是神之子閣下親手選出來的！

帝國，以至於整個大陸，所有自覺無望晉升法師的九級魔法師，都把方天看成了惟一的希望，惟一的救贖。這才是這次事件的真正關鍵所在！

他們目前，正源源不斷地向著帝國，向著南域，向著紅石鎮湧來。

這是自覺無望晉升的那些，而那些感覺兩可之間的，或者感覺有把握晉升的，也有很多，想往紅石鎮一行，為的，就是要和方天來上一次談話！

萬裏而來，只為一談。

可以說，只要方天還待在紅石鎮，那麽，可以想見的，未來數年之內，不論帝國內外，舉凡大陸之上所有的九級魔法師，只要有條件的，可能有十之八九，都會往紅石鎮一行！

說十之八九，那還是至少！

紅石鎮，從這時起，當是成了大陸所有有條件的魔法師，游歷時的第一選擇目標！

如果用大陸上吟游詩人的那一套來說，那就是，紅石鎮，已經成了萬千魔法師心中的聖地了……

……

當不遠處，沙迦帶著兩個人過來的時候，方天卻是微有詫異。

兩個人，一個少年模樣，大約只十六七歲左右，換言之，也只是比他現在這具身體的年齡稍大一點。另一人則是一個五十左右的老者，雖氣勢看起來較少年稍勝，卻也只是管家樣的人物。

也就是說，帝都方面傳旨的人物，就是眼前的這個少年了。

少年落後沙迦半步，到了楓林大院近前的時候，快走了幾步，來到方天面前約三米外站定，然後是一個動作較緩的四十五度左右的躬身禮，平身後，這少年目註方天，神態恭敬卻是氣象從容地對方天說道：“安格斯見過方天殿下！”

沒有來處，沒有家門，只是自稱一個安格斯。

然後稱呼方天的是“殿下”。

再加上之前四十五度的晉見師執及長輩用的法師禮。

這一舉一止一句話之間，這名為安格斯的少年已經將他所有想要表達的東西，全都表達出來了。

“見過安格斯閣下。”方天卻是用著武者的禮節，拱拱手，然後微笑著道：“安格斯閣下，一路遠道而來，辛苦了。”

安格斯雖是身承帝都方面旨意而來，但本身只是三級的魔法學徒，當得起方天一聲“閣下”就夠了，實當不得方天一禮的。但是方天卻又給了禮，這也是表達。

見了方天這回應，安格斯便是微微一笑，甚至一瞬間有著神采飛揚的感覺，然後道：“能有幸見過方天殿下，再遠之道，也是不遠。”

見禮之後，然後就是雙方入得楓林大院。

楓林還真沒個待客的地方，幾人就還是移步到了之前的練武場。

坐定之後，只略作幾句寒暄，安格斯便重又站起身來，從身邊的老者手上拿過一物，雙手持示方天道：“方天殿下，請！”

方天起身接過。

這便是帝都方面的旨意了，卻不是前世中國古代的那種卷軸樣式，倒是和後世的某些證書差不多，也就是一塊硬紙殼，居中對折。當然手裏的這個不是硬紙殼，只是其到底何質方天卻是看不出來，只見得其相當雅重。

方天打開，心中就是一震。

前面說過了，方天前世是一個書法愛好者，看到手寫字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往往不是字意，而是字本身。而這一幅旨意上的字，方天只看了一眼，就在心裏說著——

這樣的字，我寫不出來！

並不是這字有多華美，事實上，在這個世界上，方天根本不覺得有任何一個人的字可以讓他感受到“華美”，哪怕就是夢中那樣的存在出手。而是，而是……

怎麽說呢，用最簡單的方法來說，這是一個大人物寫的字！

一個只用幾行字，就讓方天感到高山仰止的大人物。

不過一時間，卻也無暇多作感受，方天看著那旨意：

“方天有功於帝國，加毛裏球斯帝國男爵位。”

“另，紅石鎮目前，趨附尤多，修者為甚。其地簡為一鎮，已非所宜。經帝國議，拔紅石千裏為城，立方天為代城主。”

“紅石本鎮，方天男爵可自取為世襲領。”

就是這麽地三行，沒有簽名，沒有印章。

只是那每個字，其中氣象，都凝如重岳。而這幾行字組合在一起，給方天帶來的，便是如卡拉多山脈一般的悠遠。

待方天看完了旨意，擡起頭來，安格斯便又欠了下身，道：“方天殿下，旨意我已帶到。您當下想必忙碌處甚多，晚輩卻是不便多作耽擱，這就告辭，只是及後稍閑，殿下還請容晚輩再來拜見。”

在得到方天的回應之後，卻是就這樣告辭了。

離開楓林大院之後。

“少爺，你是不折不扣的貴公子，實是沒有必要對只是法師的方天閣下這麽客氣的。”老者帶著不解地說道。

在老者看來，安格斯身為帝都世家子，且是身為大法師的老大人親口立定的家族未來繼承人，對只是新晉法師的方天，確實是沒有必要行晉見長輩之禮的。雖然方天閣下確也了不起。

安格斯微笑不言，心裏卻道，你之所以不理解，是因為你只是個管家啊。

在某些人面前，他並不介意放低自己的姿態，因為那值得。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就是該彎腰的時候不彎腰，結果讓自己失去了很多本來可以獲得助力或者提升的機會。最終，就算他站得再直，也不過只是個侏儒，任人俯視與踐踏。

貴公子？

真正的貴，不是有背景，而是成為他人的背景。就如剛才見面的那位。

連倚仗的和自己的東西都分不清，把倚仗的當成自己的，所以雖然身在一個有著大法師的家族，跟在父親身邊多年，你到現在卻仍然只是一個九級的魔法學徒，而不是一個法師。

像你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麽可能晉入法師？

只看到背景，看不到自身。只看到當下，看不到未來。只看到彎腰，看不到驕傲……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那麽多蠢的人呢？而那麽多蠢的人，卻是同樣充斥著自己家族，甚至是自己身邊。

想到這裏，這位豐神俊秀的少年輕輕嘆了口氣，一時間，甚至覺得人生寂寞起來。

跟在他身後的老者，卻是以為自家少爺嘆息著當前只是三級，從而不好不向那位行禮，心裏正憋屈著呢……於是他便出口安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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